蘇寒錦看到那男修跪倒在地，他撐著旁邊的石壁想要站起來，手指緊緊地摳著石壁，片刻之後，指尖就破了皮，又過了一會兒，他十個手指頭上都是血。

鮮血在石壁上留下斑斑印跡，他摳著石壁想要站起來，然而他站不起來。

“哥……”他又喊了一聲，接著整個人趴在了地上，像是被人踩在腳底一樣。而他的臉上，露出的是屈辱不甘的神情。

看到他這個樣子，蘇寒錦心裏才平衡了一點兒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天道壓制得心理變態了，看到別人獲得傳承也這麽艱難，蘇寒錦覺得自己心情還挺不錯。只不過這念頭一晃而過，她坐在臺階上，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“明明身上都是光點，天賦也不錯，更是得到了那人的認可。怎麽試心路這麽難過？”饕餮覺得有些莫名其妙，“難不成選的這人心理扭曲得很？你說他要是這一關都過不了，那我豈不是又得等多少年……”

饕餮的哀嚎聲響起，蘇寒錦覺得太吵了，準備回到白玉葫蘆中去，哪曉得饕餮又叫道：“他過不了，你就陪我等，好歹沒那麽無聊。”

若說之前蘇寒錦還在那人身上找平衡，現在，她巴不得金手指繼續開，讓他能夠順利通過，饕餮是上古兇獸，實力與當初的青龍相當，她現在這實力，想要捅破它的身體自己出去，還得再修煉個千八百年……

只是事情總是不按照她想象中順利發展。

那散修趴在地上，渾身都是血，他神情恍惚，竟然自己伸出了舌頭。他在做什麽？

蘇寒錦疑惑不解，而此時的燭地，正在重覆著經歷從前那一幕。

幕寧真家的長女幕月讓他下跪，他不從，被她的仆從踩在腳底下。那時候他是渡劫後期的修為，在自己家族裏算是極為優秀的了。然而那幕寧真家的仆從也是分神後期，而他們家，合體之境足有五位。燭家合體之境的修士只有一個而已。因此，那時候，他們想的不是維護自己家族的弟子，而是去討好幕寧真家。

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錯，他們偏偏要他認錯。

他是男人，他們還要他去做幕月的奴仆。他的驕傲讓他寧願死也不願意屈從。然而那時候，族中的壓力，讓他幾近崩潰。

他跟燭天是雙胞胎，容貌極為相似，唯一的明顯差異就是修為境界不同。那時候，他曾想過，讓燭天去替代他，不僅想過，他還去找過親娘。

那個資質極為普通的侍女，她眼眶紅紅地看著他。然而她聽到自己要求的時候，仍是一口回絕了他。她從前眼巴巴地看著他。經常拿些沒用的東西去討好他，在那個時候，回答卻異常的堅決，甚至毫不遲疑。

那時候的他幾乎絕望，家族中的人也對他充滿了怨氣，甚至要動用私刑，逼迫他。然而燭天來找他。告訴他，他願意代替他。

他還記得那時候燭天臉上還有笑意，記得他說。“原來娘親也疼我。”

他還說，“不過我替代你，不是因為娘。你是我弟弟，資質也比我好太多。”

……

燭地的試心路極為艱難，他站不起來，他本來趴在那裏，不知道過了許久，他開始往前爬。

“要學那人的東西，必須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，要沈著冷靜，這人天賦不錯，心性嘛……”饕餮咯嘣一聲又咬碎了一個無花果，“不曉得鉆道哪條死胡同裏去了，不過倒也固執，爬也要爬過去。但這試心路，爬過去總歸不行的。哎……”

饕餮看得無聊死了，蘇寒錦則有些擔憂。試心路試成了這個樣子，他神情痛苦，喊的又是哥，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，她應該怎麽來幫助他一下？

蘇寒錦敲了下寂月輪。

試心路，既然是試心，那麽攔在他面前的應該是他自己的心魔，寂月輪有凈化之力，也有靜心凝神的作用，不知道此時能不能給他一點兒幫助。

寂月輪飛到半空，從長長的石階上投下一束光。

蘇寒錦是通過饕餮看到的那人的位置，此時，她離那散修的位置還很遠。然而她看到，寂月輪的光芒清晰地照在了那人身上，她看到他爬行的身體忽然僵住，擡著頭一臉愕然地看著面前的空地。

燭地擡頭，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，而是他的哥哥燭天。

他雖然沒有說話，但眼睛裏帶著溫和的笑意。他目光柔和地看著他，燭地覺得自己眼淚都模糊了視線。

他們是雙胞胎，他知道他死了，他也知道，他臨死之前的想法。他是為了他們死的，為了全族，為了娘親，但說到底，是為了他。那個所謂的貴人，根本不是看中了他，而是看中了他的命。而且，燭地還知道，燭天最後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裏，而他直到死，也沒有怨恨過任何人。

但是他恨。

燭地他恨，他恨女人，恨族中的人，恨幕寧真家族，恨幕月，所以他離開家族自己到最兇險的地方闖蕩，等到他實力強大之後，他要回去報仇雪恨。

然而現在，他被困在了這裏，一遍又一遍地重覆當時的情景，是要加深他的恨意嗎？燭地陷入了仇恨的泥藻之中，在無盡的黑暗中沈浮，直到此時，一束暖陽照在他身上，他看到自己身前，站著的哥哥，沖他溫和的笑。

燭天朝他伸出了手。

燭地有些遲疑，然後他看到燭天笑著鼓勵他。他終於將手伸了出去，兩人的手重疊在一起，那一瞬間，他覺得自己的心緒陡然平和沈靜，就好像和燭天融合在了一起。

一直以來，他的哥哥就是老實憨厚的人，他沈靜溫和，從不抱怨任何事，也極容易滿足。他以前是看不起他的，覺得他懦弱，膽小怕事，只是後來，他才覺得，自己的哥哥，其實是一座大山。替他，也替全族擋了風雨，他們以為燭天走了好運，只有他知道，他死得淒慘無比。

沒有人給燭天點過魂燈，而他目前的實力也無從查起，但他知道，那兇手是個女人。只是，看到自家哥哥此時的樣子，或許，他到死也沒怪過那個女人？

燭地被燭天拉著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，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，這一下，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。

“心中有大愛大恨，都不適合繼承那人的東西。”饕餮再次點評道，“要能夠控制自己的大愛大恨，否則的話，戰場上，容易被敵人影響。”

“所以底下的傳承應該是領兵布陣一類的吧，莫非你說的那人，是個將軍？”蘇寒錦隨口道，“帶兵打仗的，除了兵法，還傳了什麽東西沒？”

“咦，猜到了！”饕餮呵呵笑了一下，“既然都猜到了，我也就不瞞你了，還有點兒功法和滋養神魂的寶物吧，畢竟領兵布陣，需要極為強大的神識，要掌控一切嘛。”

蘇寒錦本來坐在臺階上的，聽得此言謔地一下站了起來。

“想下去了？要不要我幫你一把？”饕餮見狀，很得意地抖了抖石階。

“不用！”蘇寒錦握劍站直之後，“他試心路過了之後，接受傳承需要多久？”

“看他領悟能力，當時那人的預估是二十年！他要跟那人留下的一縷神識下棋，直到能夠擊敗對方為止。底下的洞府裏有靈藥法寶，你要是先下去，能夠先一步得到也說不定哦。”

饕餮覺得看那人爬極為無趣，有好吃的東西了，自然還需要好看的，因此，它便吹噓起來，想讓蘇寒錦也下去闖一闖，讓它看個熱鬧。如果她實力確實不錯，它倒也不介意等傳承完成，它重獲自由之後跟著她四處逛逛，當然，締結契約就別想了，還得管它飽。饕餮又咬碎了一顆無花果，咯嘣一聲脆響之後，蘇寒錦已經往下連續走了兩步。

它微微一楞，接著又咬碎了一個。

蘇寒錦發現了一個問題，那就是這石階，並非是有那麽大威力的，而這威力，在於她自己的心。

她從一開始就覺得這裏會是很大的考驗，覺得下石階萬分艱難，覺得天道不公，給她這麽大的阻礙，然而別人卻能輕而易舉地下去，隨著這個念頭滋生，這石階就真的開始變化了。

所以她站在石階上，便覺得壓力越來越大。其實在燭地的眼裏，那石階就僅僅是普通的石階，真正的考驗，在試心路上。

而此時，因為看到那散修也處境艱難，蘇寒錦的心態是發生了變化的，她從前只看到了別人的結果，並不知道別人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換得那樣的結果，就好比金鐘良，她只看到了他一路光鮮，但實際上，在獲得每一次機遇的時候，或許對方也是經歷了重重考驗和阻礙的。

有付出才會有回報。別人如何與她何幹，計較這些，為難的只是自己。

饕餮又咬碎了一顆無花果，然後它看到蘇寒錦又下了一步。

它不信邪，掏出一把無花果咬得嘣嘣地響，結果底下的蘇寒錦一步一步毫不停頓地往下走，似乎還暗合了它咬碎果子的節奏，它咬得更快了，而她也走得更加輕松愜意。

饕餮：“……”

ps：昨天太累，8點多到家倒頭就睡了，半夜起來碼，結果被小黑屋坑到現在，補一，今天還餘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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